成年習琴甘苦談(皇家音樂季刊2007春季版)
成年習琴甘苦談 by Andy Heslop
~我一直在一個小房間內和一個怪獸艱苦奮鬥~
五年前,我的女兒說她想學鋼琴。為此,我租了樂器,找了老師,還立志要成為一位幫助學習的好爸爸,和她一起開始學。她的熱情只持續了六個月,但我的仍然是現在進行式。一開始的感覺不錯,我還在想,兩三年之後,我就能成為箇中高手,呃,至少能勝任愉快。如同其他的成人初學者一般,我開始幻想著:敲敲學爵士老歌的大門,輕鬆優雅地彈莫札特,以雷霆萬鈞之勢奔馳貝多芬,用羅賓威廉斯的幻想曲來讓孩子們印象深刻。
當然,在前三年有許多的進步: 彈完了許多的鋼琴教本,也通過了級數鑑定考試。但在這三年期間,障礙的階梯也逐漸地浮現。
當我感到不平衡的時候,就很容易開始怨恨我的鋼琴老師。他坐在鋼琴旁邊,輕輕鬆鬆地作出了一個詩情畫意的前奏。對此,我尚能處之泰然,但他為什麼可以作得這麼輕鬆容易?顯而易見地,他一定懷有什麼目的。他的手在琴鍵上跳舞,他的眼睛在難以理解的樂譜上輕鬆跳過。很明顯,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奧秘之處。他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不可行的。手指﹑眼睛﹑大腦之間不可能這麼快速地運作無間。他可以視奏彈出的樂曲,我卻要練三個月。這是多麼地令人沮喪?這種情形,就好像一座大山橫阻在前,只有天賦異秉的人能夠跨越。平凡如我,只能徒呼負負。
更慘的是,我的鋼琴老師還有許多的共謀,他們統稱為「作曲家」。你花了幾個星期學了一首樂曲,漸漸地慢慢熟練一個個的樂句,一直要到第八個小節結束之後,你才會發現他們有許多不同的面貌。十度的擴張﹑64分音符的快速音群(在急板) ﹑帶有變化音裝飾的和絃模進,接著只有軟骨功師傅才作得到的神秘進行。一言以蔽之,就是你的手不能作到的事情(而且你的大腦也十分同意此點) 。你的手指拒絕去思考巴哈寫的四聲部。但你的老師怎麼說?你希望他說:「這段先跳過去,以後再來修正。」但才不是,他說的是:「一直練你已經會的是沒有幫助的,應該要練你還不會的。」這真是最討人厭﹑最沒有人性的老生常談了。你本來可以很有說服力地加以反駁,證明快速音群的練習是無效的,用練習在一小時內跑一百公里,或憋氣二十四小時來佐證,因為這從未發生,這對人體的極限是不可能的。但你卻說不出口,說不出口的原因是:他做給你看了,毫無困難,眼見為憑。
還有其他的共謀,就是考官。我遇過的考官有 一兩 種類型。一種看起來很有同情心,另外一種則沒有。奇怪的是,這兩種考官都很仁慈,在經歷了嚴峻的考驗之後,經過了一段時間,他們居然都給了我及格的成績,而且還都給了我一些鼓勵的評語。如果是我當考官的話,我大概會寫:「看你彈琴,應該可以當一個好的伐木工人。」但是他們都指出一些我的優點,並期許我繼續下去。即使在考場中我的頭腦曾經當機十分鐘,僅存和手之間的連結仍可運作。我的眼睛拒絕去辨認樂譜上的黑色記號,dolce e lento的術語會看成molto vivace con spirito並在我的指尖顯露出來。很有同情心的考官會說:「你想不想要再從頭開始?」(回答:不,我想要回家抱頭痛哭) 。不很有同情心的考官會說:「謝謝你,可不可以請你開始下一首?」(回答:不,我想要回家抱頭痛哭) 。 當你回到家,你並沒有哭。你坐在鋼琴前面重新將這些樂曲彈過,完美無暇。然後,你到eBay刊登廣告:「schimmel鋼琴。免運費。」
所以,你大概猜想我已經宣告陣亡了?沒有。現在是清晨五點半,我正在鋼琴旁邊彈著Maxwell Daveis的作品。再過幾個月,我又會緊張兮兮地坐在鋼琴椅上,聽到考官問:「你想要先彈音階還是先彈樂曲?」(回答:不,我想要回家…等等)為什麼要繼續下去?在我認知不足的腦袋裡,浮現了兩個理由︰第一,因為,鋼琴能夠奏出各種美麗的音樂,放眼世界、跨越古今、歷久不衰。它能夠模仿任何一種樂器,甚至一整個交響樂團。它可以細膩、幽怨、燦爛、精緻。世上所有的人造產品都沒有這樣的情緒影響力。所有的一切就在這裡,隱藏在88個琴鍵之中。只要( 十?)年的時間專心下功夫即可。練琴本身也很有趣,雖然偶而有些時候會出現瓶頸。
我第二個仍然繼續奮鬥的理由最好是由科學家來闡述。Richard Fyneman是一位得過諾貝爾獎的物理學家,曾解決量子力學和液態氦的問題。他曾經打敗過美國太空總署的電腦,用他自己的頭腦計算非常複雜的問題。(他也打拉丁鼓,但在此暫且不談) 。他每一年對新鮮人的著名演說「如果一個笨蛋作得到,那麼另外一個應該也作得到。」謝謝你,Fyneman教授,我會努力證明您所言非虛。再給我五年的時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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